有感而發

因緣
被加入中文大學中醫學院這個群組,差不多有兩年時間,偶然看看前輩的討論,總有不少學習與啟發。在被繁忙的學業折騰得死去活來之時,瀏覽這個群組的對話,也多少有療愈的效果。或許是受著近幾日群組的熱鬧所感染 ── 中醫、西醫、中西醫、兩劑鵝不食草治好鼻竇炎的驚訝[1],又或是適值暑假有點閒情,因而有感而發地謬論一翻。

中醫敢向博大精深說不?
不少人會用博大精深去形容中醫,有的出於抬舉,有的發自真心。自己在面試時也抬出這四個字,好讓自己能多賺一點印象分。人們用博大精深去形容中華文化,我想是很貼當的因為中華與文化都是難於有確切邊界及定義的指涉。然而中醫作為一門專業,一個獨特的學科,博大精深的形容就好像有點過了頭。事實上,作為一門專業不在於你學科的內容有多博大精深,而在於你的知識及技術的邊界有多清晰。只有邊界清晰了,甚麼是中醫,甚麼不是中醫,一目了然。在這條知識與技術界線之內,你是在實踐中醫;若有人跨過了這條界線,無論出入,體制就可以給予制裁定其錯對優劣。誠然中醫註冊制度執行以後,中醫作為一種職業身份是清晰了,但知識與技術的邊界還是蕪湖不清,甚麼樣的醫療知識及技術操作可被稱為中醫診治呢?我想也沒有人能說個清楚。[2]

然而,如果中醫仍耽於博大精深這虛詞,就無從使中醫的邊界變得清晰可見。或許中醫改變的第一步就是向博大精深說不。勇於剔除雜質 ── 縱然被剔除的或許是療效卓絕非常的「絕活」── 就是能說它不是中醫!放棄包羅萭有的念頭,努力畫出一個邊界清晰的範圍,使其成為一個真正的專業,一個真正的學科,或許才是中醫能立足於社會,踏出與西醫分庭抗禮的一步。當中醫不單能說出自己是甚麼,更能說出自己不是甚麼的時候,它將能為自己找到堅實而明確的社會專業位置。

大醫精誠以外的霸氣
中華文化以仁義為本,中醫行者就更應身體力行。然而作為一個專業,必需清理出一塊屬於自己的「地盤」,並以不惜任何代價的態度捍衛其邊界。就如西醫一樣的霸氣:很難想像一個關於研究及保護人類靈魂之窗的專業,花5年的專業培訓時光,還只能在眼鏡鋪中驗驗眼,配配眼鏡,很難想像吧……另一個得到好一點待遇的專業就是脊醫[3]。西醫就是能有這樣的霸氣把非我族類,清出其地盤之外。想及中醫祖輩那有容乃大、仁義為本的特質又豈能有如斯做作呢?能象西醫一般由一個「剃鬍佬」開始而能打下一遍江山?

有麝自然香,還通不通?
或另有一些脫俗中醫無視專業間的風雨,抱著有麝自然香的信念,確信療效會自己說話 ── 只要療效一見,即能制敵於無形,天下歸心!是耶非耶?且看先被西方文明看上的針灸,在外國除了由中醫脫出獨立成科外,在香港可用針的亦包括物理治療師,但他們可不是用中醫理論去運針的。當這個過程發生的時候,中醫或許還在沾沾自喜,帶著激動的心情說道:「祖宗的東西,終歸有人欣賞了……」卻不知在資本主義知識挪用(appropriation)及再生產(re-production)的過程中,是能在掏空及替換後把那知識的本源送進墳墓。

又如當中藥的方藥效能被西方藥理學的有效成份理論所解釋而得到闡明及支持後,或許在感懷於終於有人為中藥說上一句公道話之時,中醫的四氣五味及歸經等藥理知識以悄悄然地被置換了。表述形式的置換沒有甚麼大不了,但思維的置換卻是遺害無窮,因為它把學理從母體中割出一大塊,並補上了看似時髦但有著內部排斥的一塊。接不上母體,其終究會脫落,但已找不回被替換掉的一塊。更可悲的是母體亦因而被感染而萎縮凋零。

性格決定命運
如是,在外缺乏問鼎的胸懷、在中沒有明確的界限、在內欠缺必要的警覺,如此卻可不用久歷艱辛,真是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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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天下知識何其多,年前曾患鼻竇炎,反復不愈,後求教於一街市的草藥婆婆,授於$30元的鵝不食草鮮品煎水服,2劑愈。登時心中慚愧,為何曾接受系統培訓的中醫師如我反不如街市的草藥婆婆?三人行,必有我師。醫者也好,常人亦然,切忌妄自菲薄…要自強才能不息,願各同道齊心以實幹來為中醫業出力,中醫要站得穩才可讓更多民眾受益呀。」引自Whatsapp。

[2] 中醫註冊條例指出以中醫理論為指導的醫療實踐便是中醫治療。反過來就,若沒有執業牌照卻按中醫理論提供治療,即為無牌行醫。但甚麼是中醫理論,卻有可以很寬泛,特別是對中醫師而言 ── 由看不到的氣到吃個西瓜消消暑都可以是中醫知識,真的可以說是包羅萭有。

[3] 「自1967年,本會為推動脊醫註冊不斷努力,1993年,香港立法局通過脊醫註冊條例第428章,並於2001年9月開始為合資格的脊醫註冊。這是香港成為亞洲首個實行為脊醫立法並進行註冊的地區。」來源:香港脊醫學會網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