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抱憾的話，縱然可能是事實…還是留在肚子吧！

一日，一個身材瘦削，皮膚黝黑，精神疲憊的中老年男士來就診，明言希望以針灸治療已有6-7年病史的耳鳴。

醫：(面對一個面目黯灰，神疲體倦的就診者，點點頭，語帶關切)係呢，有咩嘢唔舒服？

病：(打完招呼後)係大約6-7年前，一次彎腰起身後就得咗呢個耳鳴病，當時諗可能只係暫係咁，所以初初都無咩點理，但後來耳鳴越來越犀利，頂唔順就去咗醫院…

在不用引導下，患者便自說自話地把如何得到耳鳴、當中的苦況及過去6-7年求醫的歷程一五一十地訴說起來，完全不需要任何引導，該說甚麼，那樣資訊對醫師診症有幫助好象已瞭如指掌…可謂是一個相當“專業”病人。

病：…嗰次入院，住咗差唔多成個月，針灸、食藥、熱敷、浸腳、灌耳…幾乎可以用嘅方法都試過，耳鳴情況一樣都無改善…出院時，主診醫生話可惜遲咗一個星期入院，早D應該有得醫…

我感到病人在覆述那句“可惜遲咗一個星期…”這句話時的懊悔及沉重！

病：(憂愁地繼續訴說)返咗香港之後，係呢6-7年，我中西醫都睇過，西醫話係功能退化無得醫。中醫我都睇咗好多，又食咗好多好多中藥，亦試過好多單方偏方…你有無聽過(接著說了一個我也未聽聞過的草藥名字)

醫：(搖搖頭)無聽過…

病：…雖然係咁，但耳鳴情況都無減輕到，由其係夜晚，真係嘈到訓唔到，而家我隻左耳都因為響得太犀利，連聽嘢好唔清楚，所以今次係專登來試下針灸，睇下得唔得…(我感到他好像在給自己最後一次嘗試的機會似的)

針灸後，我如常地說怎麼怎麼…但我那刻確知他不會再回來復診。

的確，他沒有再回來。但我卻永遠記得他 —— 特別是他在覆述醫生那句“可惜遲咗一個星期…”時的表情及語調，與及那份難以承受的懊悔！他提醒了我 ——

讓人抱憾的話，縱然可能是事實…還是留在肚子吧！

唯希望他不會因為我一次的無效治療，而放棄繼續求醫。也記起老師說過：“沒有不能醫的病，只有你不懂醫的病”——  這句語或許有點說過了頭，但亦提醒著當為醫者遇上自己醫不好的病時，怎樣都不該說一些讓病人抱憾的說話，那怕那可能是事實！

我想那句看似說過了頭的話，在我看來正正是為“仁”下了一個很貼切的註腳 ── 讓我對醫門中所謂的“仁心仁術”，有了多一重的體會。